您现在所在位置:首页 > 史话共同体
东乌珠穆沁草原之夏
发布日期:2016-06-28

7-7.jpg


  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首府锡林浩特向着101省道前行,多次疑似迷路之后,我们在距出发点773公里的地方、写着“酸马奶”字样的一个蓝色牌子前停了下来。草原看似简单,但简单就是一个大问题,因为走到哪儿都是蓝天、绿草与路,所以老有种走错了的忧虑。也只有这种时刻,这种不起眼的人造物才能变得让人感触良多。

      

牧民之家


  远远的,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在草原上扬起一阵尘土,然后很快停在我们眼前。一对雍容华贵、穿着蒙古袍的俊男美女从车里走出,在午间强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气场之强大的令人过目难忘。直到他们热情地伸出双手,我们才如大梦初醒般上前拜见。前来的女子正是舒泥,而男子便是我们要拜访的牧民家的男主人钢宝勒道。

  我们跟着钢宝的车,沿着铁丝网在草原上左弯右拐——我原以为在草原上,只要锁定方向直直地去就好了,原来并非如此。从1980年代起,草场就已分到每家每户,铁丝网就是为阻拦牲畜而设。草原已经不是从前的草原,现在也不是过去那个可以策马狂奔的时代了。想到千百年来的游牧生活自此划下句点,怎么说都有点令人感伤。

  感慨很快就被兴奋取代,透过车窗远远望去,无尽的绿色草原上,立着小小的房子与几顶蒙古包,想必这就是钢宝的家了。

  此景描述起来像童话:绿草地上有粉红色的小房子,挨着房子有一大一小两座蒙古包,大的是大哥的,小的是父母的。父母住不惯砖房,还是喜欢住在蒙古包里。粉红色的小房后面立着白色的发电小风车,除了日常用电,手机、相机都得靠它。近处有铁皮版勒勒车,不远处有马厩,勒勒车旁边拴着马与骆驼,几步路远圈着牛,再加上外出吃草的绵羊与山羊,蒙古人的“五畜”就齐备了。望向房子的另外一头,有石头叠起的狗窝。狗很顾家,一有风吹草动就汪汪汪地狂吠起来。

  我们首先进了大蒙古包,进门便见到满桌的食物:奶豆腐、饼干糖果、水果,还有煮鸡蛋。一袭轻巧的身影从逆光中俯身进来,她的五官在顶光照射下显得无比鲜活,女主人希玛的到来点亮了整个蒙古包。希玛身材纤细,有张鹅蛋脸,还有双明亮的大眼睛,从容与沉着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我想这是游牧民族长期在广阔天地之间浸润出来的气场,那么有力量又那么柔软。希玛亲手为大家奉上热腾腾的奶茶,任何劳累的人都能像这样来上一杯茶,疲劳定会消失无踪。

  蒙古包外圈的底部是可以掀起来的,掀起来便非常通风,如同天然空调,坐在包里清风徐徐,好凉快。总觉得蒙古包的门是一个神奇的屏障,打开这个门就好像打开了草原上的另一个空间,一下子从蓝天绿地的茫茫大世界进到食物充盈、华美舒适的家。

  钢宝的家有草原的美好,也有现代生活的便利。虽然没有Wi-Fi,但电视冰箱电磁炉都有,稍微费事的是水。从前水必须到河边去提,现在分了地,普遍就在自家的草场上抽地下水来用。有趣的是,水井不会为了便利打在家旁边。都说水井打在家旁边会让牲畜懒惰长不好,水井打得远嘛,牲畜就得走动,还能促进健康。牧民果然处处要为牲畜着想。

  做饭也不用煤气,还是用晒干的牛粪、羊粪。初听时我大吃一惊,其实牧民的思想里牛粪、羊粪是很清洁的能源。草原上的牲畜吃的是草,粪便自然也干净。屋外不远处堆了两大堆牛羊粪,我特地靠近观察,确实就像是消化过的草料,也没有什么气味。基本上牧民家的水电燃料都能自给自足,所以也不用缴水、电、煤气费。

  大蒙古包的后面还有个小蒙古包。我一进去,就看见钢宝的妈妈正在炉子上蒸花卷,钢宝的爷爷也在蒙古包里。老人们基本上不太会说汉语,不过当我们说出台湾的时候,他们马上意会了过来。比手画脚的沟通之间,钢宝的爷爷拿出个小罐子,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递给我。鼻烟壶!我大感兴奋,也学着拿来鼻前闻一闻,一股中药的清凉味。我好奇地打开壶盖,盖子上连着个小勺,勺上有些深色的粉末,方才的清凉味就从这里传来的。鼻烟壶是玛瑙材质,壶盖为珊瑚。玛瑙与珊瑚都是藏传佛教中的宝物,而藏传佛教曾是元代的国教,至今也仍是一些蒙古族民众信仰的宗教。小小的鼻烟壶,也算彰显了蒙藏关系中的千丝万缕。


草原与生灵


  说起草原,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出帅气奔跑的马与傻傻吃草的羊。真实的草原可不只是这样,草原上不只有草,还有河、湖,有各种自然生态环境。钢宝家的草场几公里外有个盐湖,据说牲口在盐碱地上长大的话,肉质特别细嫩又不腥膻。就算是草,也有各式各样的草,反映着草场状态。

  傍晚时分,舒泥带着我们在草原上散步,一边行走,一边教我们认草。

  首先是狼针,这是牲口重要的口粮。8月初,狼针顶端已经抽出细细的穗,远远看去迷迷蒙蒙一片,风吹过像海浪一样,实在美极了。当狼针顶端卷起来时,会结出又尖又硬的颖果,羊的口腔与皮肤都会被颖果刺破,这时万万不能让羊来吃这些草。不过,马吃却没有问题。本地蒙古马经过长时间适应,已经进化出可以消化颖果的肠胃。据说曾经有外来的马吃下狼针的颖果,无法消化,肠胃出血而死。可见,原生物种一定是最适合这片土地的。

  比起狼针的季节性“造反”,羊草应该是草原上最可爱的朋友。它的叶片又厚又绿,看起来既有营养又好吃,是牲口上膘的强力补给品。并且,羊草春天绿得早,秋天黄得晚,冷热都不怕,简直就是草原上的优等生。

  向草场深处走去,草场又不一样了:高大的芨芨草出现了。芨芨草看起来就挺难吃,嫩的时候牛羊还吃一点,老了只有吃粗粮的骆驼能吃。不过到了冬天,当短草都埋在雪里吃不到时,高高的它又变成救命神草了。不得不感叹自然的神奇,不管是什么样的草,好像都是有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草原散步除了看草,沿着车辙也能看见草下的土地,原来草原之下不是土而是大片的沙地。我这才知道,沙地上本来就可以长东西,而且不只长草,甚至也能长树,著名的沙地云杉就长在沙地里。

  走着走着,忽然有只小动物从眼前蹦过,一溜烟就窜进草丛里,两只高高竖起的耳朵,昭示了它的兔子身份。我马上理解了一句成语:动如脱兔。

  散步会经过钢宝家的水源地,这里也建造了牲口的饮水池。远远的,一群马正在饮水。我们刚一出现,头马就警戒地盯着我们,没待我们走太近,便领着它的妻儿离开了。

  每群马都有一匹头马,头马长得特别高壮,只有它能“三妻四妾”的建立家庭。我不免狐疑,马群里其它的公马怎么办呢?其实也没什么办法,一群马只能有一匹头马发号施令,主人还常常把其它公马给阉了,以确保和谐与安宁。这事儿听起来有点令人不愉快,不过就优生学来说,确实是确保基因优良的好办法。另外,据说小母马到了成熟的年龄,便会被驱逐出马群,以防止近亲交配。没想到马的社会竟然也有这么多规矩,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到了盐湖边,钢宝马上指出远方有一只鹰隼,我很费力地搜索,才看出远方果然有什么东西在动。钢宝又指出猫头鹰给我们看,由于它又小又远,实在是看不清脸。茫茫草原上,我们总是雾里看花,钢宝却总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名堂来。

  离开钢宝家,除了天上飞的鹰隼,我们再没见过什么野生动物。不过有一次到一户汉族牧民家问路,倒是近距离见到绑着的旱獭,也就是传说中的土拨鼠。见到它时,它正打算挖地洞逃走,当主人把它从洞里拉出来时,它竟然侧着身子像小媳妇儿一样嘤嘤地哭了起来,音调之凄楚,简直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偏偏旱獭不是纤细美人,而是短腿大肚的中年大叔模样。这视觉冲击马上从悲剧变成喜剧,我像坏心眼的后妈一样笑了出来。这旱獭实在太会演了吧,绝对是我看过的最生动的啮齿类动物。


1-5.JPG

本文作者林秀静在草原上


面食、奶制品与乌珠穆沁羊


  牧区的日常吃食除了奶肉,面食也很常见。面可不是买来的干面条,通常由女主人从揉面开始手工制作。住在钢宝家的日子,就是由希玛做给我们吃。希玛不止人长得好看,手艺也是一级棒。

  希玛做的面卷子,薄薄的面皮卷成一卷一卷的,看起来很可爱,吃的时候泡在马铃薯羊肉汤里,就成了一碗汤面。主食还有花卷与米饭,素菜则有番茄与小黄瓜。随着交通的顺畅,远方的食物终也成了餐桌上的主角。之前拜访北疆哈萨克族牧民的帐篷,因为长期缺乏维生素,哈萨克族大妈的指甲都凹陷了。现在牧民定居了,生活补给方便了,便没有了这样的问题。

  清晨起床,就听到希玛要给我们做羊油炸粿子,唐郎便连忙把我从蒙古包里拉出来看热闹。

  希玛在备好的大盆子里揉面,发面用自家的酸奶。希玛、舒泥与我组成炸粿子生产线:希玛揉面,舒泥切面,我则负责把面团从中间翻转几圈,做出花样,算是占了最好玩的位置,最后再由希玛下锅油炸。油用羊油,乌珠穆沁羊尾巴肥嘟嘟的都是脂肪,估计家里从来不缺油。希玛早就从冰箱拿出大半锅羊油放在炉上加热,这会儿温度够了就开始下面团。面团一开始白白的,一下子就被翻腾的羊油烫成美丽的金黄色,就像草原上的第一道曙光。

  打下手的我理所当然吃到刚出锅的、热腾腾的粿子,外酥内软的香甜粿子,包裹着阳光的味道。

  奶制品也是牧区特色。钢宝家有好几头牛,可供应自家的需求。草原的女人懂得分工,家里熬煮奶茶是钢宝母亲的工作。通常一大早她便会熬上一锅咸奶茶,由砖茶、奶、盐熬煮成,可以加入奶豆腐、奶皮子或是撒些炒米一起吃,很有牧区风味。

  所谓奶豆腐就是芝士,不过质地较松散,有着较浓的酸味。奶皮子则是把发酵过的奶煮沸冷却后,取上层凝固的油脂风干而成,味道很香醇,由于需要很大的奶量,通常一般家庭里不做。我最喜欢的是奶油炒米,奶油是从酸奶中提出的稀奶油,细致香滑,拌上炒香的小米,加点糖,酸甜中又有小米的香气与颗粒口感,真是无敌美味。

  钢宝家所在的东乌珠穆沁是内蒙古最好的草场之一,所产的乌珠穆沁羊更是远近驰名。这几年在国内到处玩,特别是边疆地区,常能遇到宰羊的场景,不过蒙古人的宰羊方式仍然让我们大开眼界。蒙古人有独特的宰羊方式:在躺倒的羊的胸口开个小洞,接着手伸进去拔断连结心脏大动脉,羊气绝之后开腹取血,剥皮切块,用大锅炖煮。宰羊由男子完成,大锅炖肉则由女人们共同负责,整个宰羊过程,手法之优雅,颇令人惊奇。羊血会制成血肠,皮毛积累起来到冬天做袍子,完全没有一点点浪费。

  这一天的晚餐完全是草原情调。把毯子铺在草地上,架好长桌,主菜上桌既朴素又奢华,一大锅羊肉与一大锅粥,粥由肉汤熬成。就着天与地吃饭,微风吹过,还没开喝马奶酒就已经醺醺然了。

  不过说实话,我们吃的那一锅羊肉看起来实在不怎么美味,端上桌时乌漆麻黑的,各种形状不相同的骨肉、内脏混杂在一起,对于习惯吃处理好的肉的我们来说,还真有点手足无措。当我们磨磨蹭蹭时,钢宝发现后便帮大家挑肉、切肉。我分到一块颜色深红的带骨肉,心想可能是血没有放干净,还担心会不会比较腥膻。

  闻了闻肉没什么怪味,我便张嘴吃了一口:呀,这肉不但不腥不膻,还太甜、太嫩、太有弹性了!那口感和肉香,我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吃素了。平常总觉得吃肉罪过,特别是想到那些被圈养起来打针的可怜生灵。不过草原的羊儿生长在天宽地阔的环境中,每天吃草晒太阳打瞌睡,这样美好的生活怎能不造就出美好的肉体呢?可以说,它们度过了比你我都快乐的一生。这锅不起眼的羊肉,让我宛如上了天堂。

  由于肉块太大,我们又不太会用刀,唐郎做势要整块肉拿起来啃,钢宝连忙阻止,说别人还要吃呢。其实,唐郎笃定不会吃一半再放回去,不过由此可见牧民的规矩。牧民家庭吃饭很有规矩,钢宝不跟大家一起吃饭:外来的人可以乱吃,但自己可不能因此坏了规矩。

  之前,我读台湾地区少数民族作家的书,知道他们也有吃的规矩:他们把捕来的鱼分为老人鱼、男人鱼、女人鱼、小孩鱼,不一样的身份吃不一样的鱼。第一次听到觉得很奇怪,后来一想:是不是这样就不会有把同一种鱼捕光的危险呢?

  总觉得“吃”隐藏着很多小秘密,虽然不一定能得到正确答案,但这次又从草原之行中获得了一些思考的空间。


欢迎订阅《中国民族》杂志
      《中国民族》杂志由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主管、民族团结杂志社主办。
      作为国家民委机关刊,《中国民族》杂志聚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大力宣传中华民族的历史,大力宣传中华民族共同体理论,用心用情用力讲好中华民族故事,大力宣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大力宣传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大力宣传中华民族同世界各国人民携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美好愿景,一直在涉民族宣传工作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中国民族》杂志各文版均为大16开全彩印刷。《中国民族》杂志汉文版为月刊,全年共12期,单份全年定价180元;《中国民族》杂志蒙古文汉文对照版、维吾尔文汉文对照版、哈萨克文汉文对照版、朝鲜文汉文对照版均为双月刊,全年6期,单份定价90元。

杂志社订阅(银行汇款):
户名:民族团结杂志社(联行号:102100020307)
账号:0200 0042 0900 4613 334
开户行:工商银行北京和平里北街支行
地址:北京市东城区和平里北街14号           

邮编:100013
联系电话:010-58130878∕15612062952(同微信号)
发行邮箱:mztjzzs@126.com

订阅下载:2024年《中国民族》杂志订阅单

欢迎订阅《中国民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