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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冠华夏 章服之美——中华服饰文化源流浅探
发布日期:2023-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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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16日,第八届江西艺术节· 江西非物质文化遗产服饰秀在南昌滕王阁举办 中新社 刘力鑫/摄


中华文明以源远流长、灿烂辉煌而著称于世,中华服饰文化更是其中光彩夺目的绚丽篇章。


中国,又称“华夏”,这一名称的由来便与服饰有关。《尚书正义》注:“冕服采章曰华,大国曰夏。”《左传正义·定公十年》记载:“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衣冠何以展示文明?服饰又何以化成天下?


中华民族的服饰不仅具有避寒暑、御风雨、蔽形体的实用功能,还具有遮羞耻、增美饰、辨族群的社会功能,体现出知礼仪、别尊卑、正名分的教化功能,诠释着释乾坤、彰华夏、定天下的中华文明。可以说,“衣冠”诠释了什么是文明。


夏商周三代时期,服饰的考古遗存较少,文献记载较多。以对大一统国家形成发展的重要作用为主线,这一时期历史文献学、古文字学和考古学的相关研究已经表明,服饰是中华文明形成的重要标志物。


那么,衣冠文明又是如何实现内修容德、外服天下的呢?梳理以礼治国的历史脉络我们看到,服饰对中国传统文化中家国同构、天人合一等核心理念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面对人类文明的共同追求,孔子及儒家构建了“服、容、辞、德”的思想逻辑,更总结出“衣裳之治”的历史经验。所以,从某种角度说,“衣冠”成为了中华文明的代名词。


夏后寻根


中华文明是土生土长、在自身文化传统基础上形成的原生文明。新石器时代,地方文明开始在中原、齐鲁、长江中游、江浙、燕辽和甘青等地区萌生。经过交流、分合、进退、更新、替代、融合,各地区文明逐渐形成了中华文明的“巨大重瓣花朵”;后又经过五帝时代的族群磨合,各地文明进一步交融发展,形成了大一统的趋势。大约在4100年前,夏后氏建立起超越地方政权的秩序,助推了这个生机勃勃、规模巨大的文明共同体的发展。


何谓文明?文明是一个既古老而又常新的概念。《尚书·舜典》认为舜帝具有:“濬哲文明,温恭允塞”的品质。《周易·贲卦》彖传说:“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典籍所载,认为文明就是要人“止于至善”和“化成天下”。


什么是文?文者,纹也,就是纹镂、纹饰、章纹、图案,后来引申为卦爻、文字、文章、思想、精神等。人只有穿上丝麻,并绣、画上纹样,才真正地与动物区别开来,踏入文明社会。孟子讲:“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孔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都在讲这个道理。衣以成人,服饰乃自然之精华,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标志。


中国素有“衣冠上国”之称。黄帝时期便发明了服饰材料和技术、初创了服饰制度,至今流传着“嫘祖始蚕”“胡曹作衣”等经典故事。考古发现印证了文献的记载,在良渚时期的钱山漾遗址中,出土了绢片、丝带和麻布片、细麻绳等丝麻制品,技术和工艺均达到较高水平;在龙山时期的陶寺遗址中,厚殓的衣着华贵而丰富,已反映出阶级的分化。考古发现的服饰遗存,与文献记载中服饰的社会政治属性相得益彰。五帝时代诸侯会盟、朝贺、赐命,皆以玉帛为礼器。《史记·五帝本纪》记载尧、舜时期考核各地官员,便“明试以功,车服以庸”。“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礼记·祭义》说:“古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每年三月,王后都要出面主持祭蚕桑礼,以祷告桑事丰收。


相传至夏禹时代,中国已形成“十二章”等较为完备的服饰制度。再经商周两代发展,尤其经周代的丰富和完善,服饰不仅仅是中国人的遮体避寒之物,更是中华文明的囊括归藏之衣。至此,中华民族集体进入“数千年声名文物之邦,累世代冠裳礼义之族”的发展阶段。


在夏代,作为穿戴之物的服装,已成为治国之器。《尚书·禹贡》提到夏禹将天下划定为“中邦”和“五服”,要求各地要服从中央统治,按照规定履行各类义务,诸侯也要穿着不同的衣服以区分地位。通过一系列改革,夏代中央与地方的名分、地位从属关系更加明确,中央王朝的权力大大增加,中华民族的向心力也进一步增强,一统天下的格局初步形成。


商甲探源


中国汉文字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且延续至今仍广泛使用的文字。远古先民“堆石记事”“结绳记事”;黄帝时期,“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中国进入象形文字时代。又经过漫长演变,商代和西周甲骨文已发展为较成熟的象形文字系统。甲骨文成为“当时的一种俗体”,也成为记载服饰的重要载体。甲骨文中出现不少服饰物质生产资料的文字:蚕、桑、茧、苴、羊、毛、缫、帛等;也有指代服饰的文字:衣、裳、冠、冕、裘等;还有在此基础上衍生出的依、初、裖、襄、装、衰、裔等。这些文字数量较多,形成了以“衣”“丝”“履”“帛”等为部首的服饰类文字体系,彰显了服饰在中华文明形成过程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甲骨文中,“衣”有多种写法,反映当时人们的着装形象。如图中的㊀㊁㊂。“㊀衣”既是衣字,又是衣部首,是独体象物字,象上衣形,有领、两袖和襟,可能代表的是身着交领右衽上衣之人。“㊁衣”似表示为两重衣或多重衣,可能代表的是玄端等服装的形象。“㊂衣”似表示为衣服上的纹样,可能代表当时或绣或画有十二章纹的冕服形象。另外,“㊃裘”由“㊀衣”发展而来,表示衣服上有许多翻毛,可能代表当时的毳冕。可见,“衣”是一种重要意符,是服装类文字的母体。


《说文解字》这样解释“衣”字:“依也。上曰衣,下曰裳。象覆二人之形。凡衣之属皆从衣。”“衣”和“依”是可以互训的同一个字。《释名》曰:“衣,依也。人所以依以庇寒暑也。”循着这个解释,“衣”又可引申为覆盖在或包在物体表面的东西,如上衣、下衣、头衣、足衣等;“衣”的作用又可引申出“包裹”“覆盖”的意思。


《说文解字》对“依”的解释是:“倚也。从人,衣聲。”但“依”在甲骨文中更像“初”字。“㊄依”形象地表示“人在衣中”,“㊅初”形象地表示“人在衣旁”。由此,我们想到了另外一种解释,即“㊅初为左衣右刀。此处“衣”指胞衣,即胎盘,是人一出生就裹着的那层血肉之衣;“右刀”意味着剖而产之。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文献中有关于藏胞的记载,进一步说明了中国人对胞衣重视的原因:“胞衣与妇婴曾为一体、胞衣是胎儿生命之源,是以二者间保留着某种神秘的互感观念。”在存世的文献中,关于胞衣的记载也不少。《说文解字》:“初,始也。从刀从衣,裁衣之始也。” 所以,“初”字从刀从衣,本义为制作衣服。这表达了人类诞生、遮羞保暖和家族繁衍三层含义,全面解释了中华文明的开端。而这个开端也与服饰密切相关。


自甲骨文重见天日120余年来,考证了甲骨文“衣”的形象及其引申义,“衣”就是紧紧地包裹并守卫着“殷”的那块土地,如同初生婴儿的胎衣一样。从殷衣王畿到藩服方国逐层管理,既有“服”那般“同心圆”似的层层包裹,又有“衣”这样领、袖、衽、衿、缘、带等功能划分。商代是中央王朝领导下的“方国联盟”,各个方国要服从于商王朝。精妙的是,二者的结构竟然如此相同,犹如衣服和人一样,衣服的核心是人,国家的核心是中央。


周礼钩沉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以周公姬旦为代表的周王朝统治者吸取商朝灭亡的教训,总结夏商两代成功治国的理念,对周王朝的治理作出划时代的设计,开辟了影响深远的以礼治国的道路。制定《周礼》,实行“分封诸侯”“威慑不顺”“卜都定鼎”“明堂朝觐”“敬天保民”等一系列改革措施。周代建立起一个以宗族为主干而融合诸族的华夏社会,成为以宗法等级贯通全国的统一国家。可见,以礼治国是一次重大的、系统的政治变革。更为重要的是,有礼就有服,服饰在其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诗经》多次记录了周礼中服饰的出场:


“东人之子,职劳不来。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罴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试。”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觱沸槛泉,言采其芹。”


周礼改革取得了巨大成功,礼治当仁不让地成为中华文明最显著的特色之一,服饰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也是独特而重大的。《论语·八佾》中记载,颜渊曾问孔子治理之道,孔子的答案是:“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这是孔子对礼乐制度的崇拜向往,以及对周代“衣冠文明”的赞许。


由此可见,服饰对周代国家治理的作用可以表达为:家国同构、天人合一、衣冠华夏。


“五服”,最初是一项国土管理的制度,后来逐渐延伸至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方面面。着装制度中的“五服”,是指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五类礼服;丧葬制度中的“五服”,是指以血缘关系远近而规定的五种孝服;而社会关系中的“五服”,是指血缘关系不出五代的同姓之人……可见,从国到家,从地理到血缘,已经被服饰“规范”得十分清楚,体现出清晰的“家国同构”。这一“同心圆”并未止于国,而是直达天下。在中华文明的形成发展过程中,服饰制度是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充分说明了服饰极其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服饰对天地乾坤的表达和解释,也统一了中国人的世界观,形成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内容之一。《周易·系辞下》道:“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周武王提出“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等于赋予了人传承天地衣钵、解释天地精神的作用。《释名·释衣服》认为:“凡服,上曰衣……下曰裳。”在色彩上,服饰也用“玄衣纁裳”来表示天地乾坤的关系。后来天地乾坤延展至阴阳五行等哲学思想,这便是“天人合一”思想的源头。可以说,中国人最原始的、最基础的、最深邃的思想,便是“天人合一”。


服饰给中华文明增添了无限光彩。“华夏”一词成为中国人关于天下、国家、民族、社会甚至是群体的概念表达,与服饰关系甚大。春秋以降,中华大地上演了一出出战争与和平的大剧。令人感叹的是,“服饰”亦在实现和平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管仲在辅佐齐桓公争霸过程中,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就与“服饰”有着关联。以至于孔子感慨万千:“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春秋穀梁传》记载,中原华夏诸侯的和平会盟叫做“衣裳之会”,共举办过11次;而代表炫耀武力的“兵车之会”只举办过4次。这些会盟者“均为中原文明之邦”。孔子指出:“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强调的正是文明的力量。由此,衣冠华夏也成为了中华文明的代名词。


衣裳天下


服饰是中华文明起源与发展的标志物之一。二十四史中,“衣冠”一词出现600多次。


衣冠也延伸出一些其他意义。如文天祥诗曰:“四十羲娥落虎狼,今朝骑马入真阳。山川莫道非吾土,一见衣冠是故乡。”陈明夏说:“留发复衣冠,天下即太平。”总之,“衣冠”成为古代文人追求的高尚目标,归结起来三个字——“做君子”。


周代早期,古公亶父之子太伯和虞仲让位三弟姬历,南下太湖,使当地从断发文身进化为衣冠繁华,才有了后来强大的周王朝和富庶的吴国。楚国地处偏远,筚路蓝缕,但他们积极学习、融入衣冠文明。战国文物,楚衣是最多最好的。孙机先生曾说:“曲裾深衣的楚士完全可以比肩于六国冠冕。”由此可见衣冠文明的重要性。历史上,中原衣冠文明对鲜卑、契丹、蒙古、女真等民族产生了重大影响。《资治通鉴》记载:隋文帝三年,突厥启民可汗入朝觐见,要求改穿华夏服装,主动提出要解辫、束发。唐朝服饰的辉煌更是盛况空前。王维在《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中记载了衣冠文明的盛况: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万国衣冠拜冕旒,成为盛世的写照。所谓衣冠文明,特点有三:一为天人合一,万物一体、共存共生;二为家国同构,中国一人、天下一家;三为执两用中,惟德是辅、守正创新。孔子曾认为服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人心,“是故君子服其服,则文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则文以君子之辞;遂其辞,则实以君子之德。”孟子也非常重视服饰的教化功能:“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中华文明的本质就是人之为人,使人的内心世界、行为表象与社会结构和表象、天下格局和表象都和谐一致地共存共生。


内修容德,外服天下。“垂衣裳而天下治”。衣冠文明的春风化雨,让服饰不仅成为中国人的遮体避寒之物,还使其成为中华文明的囊括归藏之衣,成为中国与世界交流互鉴的桥梁和纽带。它带给人们的是美好、真诚与温暖,展现给世界的是和谐、平等与对话。追根溯源,我们完全有传承好发展好中华服饰文化的坚定自信。


(作者为北京经济管理职业学院研究员,博士)


作者:张懿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23年第1期

责编:刘雅 江凌  流程制作:韩东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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