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乃至全国有许多叫做“破城子”的遗址,位于今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博乐市达勒特镇东南的达勒特古城便是其中一个。
航拍达勒特古城全景
在达勒特古城13万平方米的保护范围内,至今依然有着略显挺拔的城墙和地表随处可见的陶片、兽骨。历史上,它有个响亮的名称——孛罗城。
1987年,新疆博物馆文物工作人员李遇春对地处博尔塔拉河与大河沿子河古河道交汇处黄土台地上的这座“破城子”进行了初步考察,并结合文献将其与孛罗城联系起来。参与调查的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博物馆干部韩雪昆此后又多次造访古城,并从多角度推定它便是孛罗城旧址。此后通过2016年以来的主动性考古工作,这一推论更是成为共识,“破城子”终于恢复了其本名。
达勒特古城“寻”回本名的文献依据,主要是宋元时期的行记,其中价值最大的要属元代耶律楚材的《西游录》和刘郁的《西使记》。耶律楚材曾于1219年-1223年随侍成吉思汗西征,《西游录》记载了孛罗城东距瀚海军(今昌吉回族自治州吉木萨尔县北庭故城)“千余里”,城南天山顶上赛里木湖波光潋滟,城有“附庸之邑三五”;《西使记》记录的是常德1259年-1263年西觐成吉思汗之孙旭烈兀的行程。他抵达孛罗城时,但见“城居肆囿间错,土屋窗户皆琉璃”。更为重要的是,常德也说,孛罗城地处天山以北,他与耶律楚材的行经路线恰好在博尔塔拉河流域有重合,据此已可锁定孛罗城的大体区位。中国古代城市有政治性特征,其大小与政治等级成正比。既然孛罗城有“附庸之邑三五”,则它应属等级最高、面积最大者,遗物也通常更丰富、高级,达勒特古城完全符合上述条件。正是借由地望、文物等方面的比对,达勒特古城残破外表下的光鲜才得以显现。
在耶律楚材与常德的眼里,西域城市无疑是一派流水交贯、花木连延的田园景观,不仅“所种五谷,一如中原”,瓜、石榴、葡萄等味甘汁浓,葡萄美酒更是令其诗兴大发,发出“万里遐荒获此乐,不妨终老在天涯”的感慨。常德还注意到了当时西域汉人众多,比如把守赛里木湖关口的士兵便是汉人,而当时伊犁地区的中心城镇阿力麻里城内“回纥与汉民同居,其俗渐染”。因此,尽管他们并未明言孛罗城的居民样貌及风俗如何,但也不难想象。至于其原因,一般多认为与西辽有关。建立西辽的耶律大石是耶律楚材叔辈,同属辽朝皇室之后,均深具中原文化底蕴。12世纪初,辽朝危殆,耶律大石率部西走,建西辽于西域地区,随同人群中就包含大量汉人,常德所见或为其后裔。
西辽是继汉、唐之后中原文化向西域地区传播的又一重要时期,承平的社会环境重新联通和拓展了唐末五代以来曾一度萧条的丝绸之路。及至元代,幅员更为广大的疆域使得丝绸之路愈加繁荣。
至少在西辽时期就已是流域中心城镇的孛罗城,虽不复往日容颜,但考古工作却可以使之重现光彩。
尽管达勒特古城经历了较长时期的人为破坏,但仍是北疆地区为数不多保存较好的古城之一。现存古城可分外城、内城两部分,其中外城现状不规则,西、北、东三面临古河道,保存较好的南城墙长约550米,向外弧出的中部为城门所在,西墙断续长约240米,东墙仅有长约35米的一段,未见北墙。内城位于外城西北部,平面大致呈边长100米的方形,城门位于东墙中部,外有瓮城。城址区虽有明显的人为翻挖痕迹,但房址、窑址、水井等遗迹依稀可辨。
城市考古以厘清城址形制布局与历史沿革为核心学术目标。除2018年未发掘外,迄今的达勒特古城考古工作主要以城墙等夯土遗迹为线索开展,清理了城门、马面、房址、浴场、灶址、水井、灰坑、墓葬等,出土较多陶瓷、金属、玻璃、宝玉石、骨角牙等材质遗物,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成果。
达勒特古城遗址出土水晶
达勒特古城遗址出土陶支钉
在城址形制布局方面,考古发掘确认了城址内外城墙、城门形制及营建方式,明确外城东南边界,确认现存外城东、西墙仍向北延伸,因而达勒特古城外城城圈原应闭合;首次确认了外城亦有马面分布及内城马面数量,除土坯房址、砖构浴场外内城以东还有夯土院墙分布。外城南门的确认,为进一步探究城内道路系统奠定了基础。
在城址历史沿革方面,初步推定内城约始建于宋喀喇汗王朝时期,外城约始建于西辽时期,元察合台汗国时古城臻于鼎盛,至明初废弃。考古发掘证实达勒特古城为10-14世纪博尔塔拉流域的中心城镇,结合以往研究,进一步确定其为孛罗城旧址。至于其废弃,或与中亚帖木儿汗国攻打东察合台汗国有关。1389年,帖木儿大军越过伊犁,其前锋甚至到了吐鲁番地区。1415年,出使帖木儿汗国的明臣陈诚曾途经东察合台汗国,在其报告中记载:“其封域之内,惟鲁陈、火州、土尔番、哈什哈、阿力麻里数处,略有城邑民居、田园巷陌,其他处所,虽有荒城故址,败壁颓垣,悉皆荒秽。”由此可见,孛罗城很可能因战乱沦为废墟。
透过考古遗存,我们可以看到中原文化在孛罗城的深刻印记。如城墙采用夯筑方式,房内设有中国北方式火炕,制作陶器也采用了中原的支钉烧造工艺。而钱币、玻璃等来源广泛的器物以及融汇多种风格的浴场等遗址,则反映了古城的丝路特色。
达勒特古城于2013年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21年入列“十四五”时期大遗址名录。
文:侯知军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23年第5期
责编:张伟 流程制作:高宁(见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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