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公元3世纪左右传入西藏阿里地区的茶叶

      2022年11月，中国传统制茶技艺及其相关习俗入选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茶，作为一种历史悠久的饮品，时至今日仍在我国各族群众的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西南地区是野生大茶树的主要生长地，巴蜀先民很早发现了茶的饮用功能。2021年发现于山东邹城邾国故城战国墓的茶叶遗存，是现存最早的古代茶叶实物。此外，陕西咸阳汉景帝阳陵也曾发现茶叶遗存，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发现了装茶叶的竹笥……可见西汉时期饮茶已成社会风尚，后开始向边疆地区传播，茶最终成为世界性饮品。

      西藏是我国茶叶消费的重要地区之一，有着悠久的饮茶历史，并形成了独具地域特色的茶文化。在藏文文献《汉藏史籍》中记载有这样一个故事——吐蕃赞普都松莽布支病重时，飞来一只小鸟落在王宫屋顶栏杆上，小鸟口中衔着一枝带叶子的树枝，赞普派人查看并摘下树叶尖梢放入口中品尝，觉得味道十分清新，加水煮沸饮用，病情竟转好。于是，赞普派大臣去寻找树枝来源，最后在内地丛林中找到了同样的树木，遂带回到吐蕃王宫。

      故事虽然带有神话色彩，但茶叶由中原地区传入西藏确是史实。

      2012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清理阿里噶尔县故如甲木墓地M1号墓葬时，在其中的铜器里发现有茶叶状残留物。此残留物为褐色团块，部分被铜锈染绿。另外，在阿里札达县曲踏墓地的一件圆盘形草编器和一件四足木案内也都发现有茶叶状残渣。经过对两处墓葬的分析研究，判断出此类茶叶遗存的年代大约为公元2-4世纪，即汉晋时期。这一发现打破了此前人们认为茶叶在吐蕃时期才首次传入西藏的观点，将西藏地区的饮茶历史向前推进了数百年。

      那么，当时阿里地区人们的饮茶方式又是怎样的呢？这或许能从与茶叶同时出土的器物中窥见一二。故如甲木墓地的茶叶遗存发现于放有铜勺的盆形铜釜中和一件盘口铜瓮的底部，这两件铜器均为炊煮用具，外壁上有黑色烟熏痕迹，说明曾经被使用过，是一件实用器，而非专门为陪葬所制作。因铜器内遗留的茶叶数量较多，有学者推测这些茶叶可能不完全为泡茶饮用，很有可能是烹煮后直接食用的。这一饮茶、食茶方法与西汉至六朝中原地区的粥茶法十分相似，即像煮菜汤一样将茶叶与其他调味品共同烹煮，一起食用，似乎保留了汉晋时期茶叶传入西藏时的制作习惯。

      阿里地区曲踏墓地出土带有茶叶残渣的高足木案

      除烹茶工具外，在阿里地区的考古中还出土了一些疑似为茶具的器物。故如甲木墓地就出土过6件长方形四足木盘和10件小陶杯。据推测，这几件木盘或为饮茶用具，整体形制类似如今的茶盘，共同出土的陶杯应是与木案搭配使用的饮具。曲踏墓地也出土了盛有茶叶残渣的高足木案，但与故如甲木墓地的木案不同，其上部为碗形，两侧有耳，似乎也没有排水孔洞，可能是一种饮茶、吃茶时放置茶叶、茶具的器物，具体功用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茶树喜温热湿润的气候和偏酸性的土壤，阿里地区的气候条件难以种植茶叶，因此故如甲木墓地发现的茶叶遗存一定是由其他地区输入的。根据学者对故如甲木墓地中陪葬品的分析，认为此地在公元2-4世纪与中原、新疆南部地区以及中亚和喜马拉雅山南麓地区均有交往，而中亚和喜马拉雅山南麓在彼时少有饮茶习惯，因此阿里地区的茶叶很有可能来自中原地区。

      汉晋时期，中原与阿里之间相隔甚远，又有荒原和群山阻隔，想要探索青藏高原茶叶的来源，就离不开对新疆丝绸之路沿线发现的砖茶残块的研究。1873年英属印度测量局测量员约翰逊曾在新疆和田地区周围活动，他在报告中提到当地一个遗址中发现了大量年代久远的茶砖。近年来，在新疆尼雅遗址采集到一些汉晋时期的遗存，其中恰有砖茶残块。毋庸置疑的是，茶叶贸易在丝绸之路占有一定比重，由此也可以勾勒出一条茶叶由中原经丝绸之路向西传播，到达和田、叶城等新疆南部后，经青藏高原西部一路向南，前往阿里地区的线路图，为茶叶出现在故如甲木墓地和曲踏墓地中提供了可能。

阿里地区故如甲木墓地出土的带有茶叶遗存的铜釜、盘口铜瓮

      虽然这一时期阿里地区出现的茶叶遗存表明此地已经有人开始饮茶，但出土茶叶的墓葬仍为少数，并且主要集中在贵族墓葬中。因此，饮茶可能是当时阿里贵族中的一种新兴风尚，并未广泛传播。而到了公元8世纪，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在位时，茶叶才开始被民众广为接受，并逐渐形成了流传至今的、颇具藏族特色的饮茶风俗。

文：王俨思

作者为中国藏学研究中心西藏文化博物馆助理馆员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2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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