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山南麓、木头沟河三角洲地带，吐鲁番高昌故城巍然屹立于戈壁瀚海之间。故城以北约5公里处，便是闻名世界的阿斯塔那古墓群。

俯瞰阿斯塔那古墓群

      阿斯塔那古墓群是3-8世纪高昌城官民的公共墓地，因被哈拉和卓村分割，也被称作“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墓地”。“阿斯塔那”意为“首府”，指的就是高昌故城。500余座墓葬从城东北绵延约5公里直达城西北，占地约10平方公里。

      长期静卧于戈壁沙丘之中，西域探险时代的到来打破了阿斯塔那古墓群的宁静。1930年，黄文弼开启了国内学人发掘阿斯塔那古墓群的序幕。1959年以来，考古人员又对其开展了10余次发掘，累计清理墓葬400余座，出土以文书、墓志、丝织品为代表的文物上万件，并获得大量干尸，使得阿斯塔那古墓群以“高昌历史的活档案”“吐鲁番地下博物馆”蜚声海内外，成为晋唐时期西域乃至更宽广领域历史文化的吉光片羽。

      至今，阿斯塔那古墓群仍是新疆地区发掘晋唐墓葬数量和出土文物最多的遗存。如此重要，所以阿斯塔那古墓群先是在1989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单位，后又在2021年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百年之际被列为“百年百大考古发现”。

      考古具有正经补史的重要作用，其中的文字材料尤为引人关注。阿斯塔那古墓群地下水位多在20余米深处，而墓葬深不过4米，加之气候炎热干燥，给墓室营造了天然的无菌环境，因而墓内遗物保存极好。1959年—1979年是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规模最大的时期，13次发掘共出土文书2700余件。文书多拆自纸鞋、纸帽、纸带、纸棺等随葬品，形式有契约、籍帐、官府文书、私人信札、经籍写本、衣物疏等，所记内容大到典章制度、重大事件小至私人琐事，包罗宏富。其中，纪年文书早自西晋泰始九年（273年），晚至唐大历十三年（788年），连同墓志等文字材料，成为判定墓葬年代的绝佳参照。因此，阿斯塔那古墓群的年代分期一经确定，就几无争议，还为以后同类墓葬年代的判定提供了参考。例如吐鲁番市交河沟西、木纳尔、巴达木、乌堂等墓地和哈密市拉甫却克墓地的晋唐墓葬，分期便与阿斯塔那古墓群相同。

出土花式面点和饺子

出土随葬衣物疏

      通过文书释读，可知阿斯塔那古墓群主要历经晋至十六国高昌郡（3世纪—6世纪初）、麹氏高昌（6世纪初—7世纪中）、唐西州（7世纪中—8世纪中）三个时段，分属各时段的文书、墓葬也是依次增多。葬者多为汉人，也有车师、突厥、匈奴、高车及昭武九姓等人，墓葬形制基本一致。

      这些墓葬按姓氏家族分区埋葬，地表用天然砾石围成茔院，每个茔院代表一个家族墓园。茔院内的墓葬按祖、父、子、孙辈依次排列，秩序井然，形制有竖穴墓道偏室墓和斜坡墓道洞室墓两种。随着时间的推移，斜坡墓道墓渐为主流，在唐代还出现了天井。死者多安放在洞室后部的土炕或简易木床上，头枕鸡鸣枕，面部掩巾，眼上盖瞑目，双手握木，身着棉麻或绢锦织品制作的衣服。其四周或陈放模拟的亭台楼阁、车马仪仗、琴棋笔墨，或摆设葡萄、瓜果、饺子、面饼等食品，有的墓室后壁还绘有人物、鸟禽、花卉、山水壁画，形象逼真，线条流畅。墓顶或棺上则用伏羲女娲图象征性模拟天空，使幽冥世界幻化为光明宇宙。

      西晋初年，更多中原汉人通过河西走廊进入高昌，促进了当地的发展。其后，河西前凉政权首次将郡县制推广到西域地区。随西迁汉人而来的中原政治制度、生产生活方式和文化艺术进一步影响了高昌，因此阿斯塔那古墓群的墓葬形制、聚族而葬的丧葬方式与河西地区乃至中原地区一脉相承。

      在黄文弼先生所著《吐鲁番考古记》中，收录有一页《张怀寂墓志铭》拓本。据称，志石原于1910年出自阿斯塔那古墓群，但确切位置已不知晓。

      1972年，考古人员在阿斯塔那古墓群发掘出张怀寂儿子张礼臣的墓志，次年又发掘出张怀寂父母张雄夫妇的合葬墓，出土《唐故伪高昌左卫大将军张君夫人永安太郡君麹氏墓志铭》。据此，张怀寂家族茔地终于锁定。张氏茔地共有墓葬56座，墓门全部朝东，按自西向东、祖孙相继的方式营建。张雄夫妇墓以东，有两座坟堆较高大的并列墓葬，北面一座是张雄长子张定和的墓葬，南面一座便应是次子张怀寂的墓葬，而张礼臣的墓葬紧依其墓道南侧而建。至此，数十年悬而未决的张怀寂墓志出土位置之谜迎刃而解。而墓志铭则为我们勾画出了张雄父子的忠烈千秋。

      张怀寂墓志不仅是其功业的写照，还为阿斯塔那古墓群寻回了唐代旧称。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曾有诗云“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张雄父子自然可以担当英雄大丈夫的称号。有意思的是，同一茔地年代最晚（不晚于769年）的张无价墓出土纸棺所用故纸中，便有“岑判官马柒匹共食青麦三豆(斗)伍胜(升)付健儿陈金”的记载。这位岑判官，正是曾任职北庭都护封常清幕府的岑参。

      张雄父子、岑参等是坚定维护祖国统一、民族团结的典范。正是因为有各族人民的手足相亲、守望相助，中华民族才凝结成为了坚不可摧的命运共同体。从这个意义上说，阿斯塔那古墓群不仅仅只是晋唐遗韵，更是承载中华文化、中国精神的珍贵历史文化遗存，是穿越时空的文化地标。

文： 侯知军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23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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