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11月的一天,西藏自治区文管会的考古学者更堆,正在位于拉萨西郊的曲贡村进行文物普查工作。在村边一处台地,细心的更堆发现了一些陶器和石器的残片,多年的职业训练让他立即意识到这里很可能是一处早期人类生活的遗址所在地。
1989年夏天,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边疆考古中心主任的王仁湘进藏考察,更堆将几年前的这一重要发现告诉了他。1990年,考古队进入现场,对这处深埋在高原腹地的史前遗址展开首次考古发掘,由此揭开了曲贡遗址的神秘面纱,一举成为西藏史前时代的重大考古发现。
曲贡遗址的年代距今约3500—3700年,地处雅鲁藏布江中游宽阔的拉萨河谷北缘、色拉乌孜山山脚的洪积砂土层上。拉萨河谷平原上有宽广的河漫滩,在山麓地带形成宽广的洪积扇和山麓平原,这样的地形易受到洪水冲击,但也便于人类利用河谷洪积层所积淀的各种养分进行农业耕作。从曲贡遗址的性质来看,或许其并非是人类的居住聚落,因在遗址中未发现房屋居址的遗迹,但却发现了大量灰坑和墓葬。
曲贡遗址留下了许多特点鲜明、丰富多彩的文化遗存。首先,出土了大量石器、陶器,尤其是陶器制作精美,采用的磨光暗花装饰工艺引人注目。所谓的磨花,就是在陶器表面先刻划出纹饰图案的轮廓线,再用磨光的方法打磨纹饰。通过这种工艺,使光亮的纹饰图案与器物表面的糙面形成对比,更加突出了纹饰图案的精致和华丽,此种费时费工的工艺显然完全是为了满足当时人们的审美和精神需求。此外,遗址中发现的两件分别为猴面、鸟首的动物堆塑,造型写实生动,充分体现了当地先民具有较高的泥塑造型能力。
此外,曲贡遗址还出土了有关西藏高原史前游牧业起源比较确切的证据。其中相当数量的动物遗骸,大都是从发掘探方的地层和灰坑中出土的破碎骨片,也有少量墓葬的殉葬动物。动物骨骼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人们食物弃置的残余,另一类是完整的骨架。经鉴定,其种有牦牛、绵羊、鹿、麝、野猪、藏野驴、狗、秃鹰等多个品种。其中的牦牛、绵羊都属于家畜,应是西藏高原早期游牧业生产发展的物种。出土的牦牛骨骼将家牦牛的驯养历史推到距今3700年以前,表明当时拉萨河谷的原始居民已驯养了牦牛,这也是迄今为止西藏高原有关家养牦牛时代最早的考古实物材料。
曲贡遗址出土的猴面泥塑
截至目前,西藏发现的年代最早的青铜器——青铜箭镞也出土于曲贡遗址。从形态上看,这枚青铜箭镞应当是仿自扁平的骨镞造型,与曲贡遗址中出土的玉镞形态相似。青铜为本地铸造,按照一定比例将铜、锡、铅一起熔铸而成,与中原地区早期青铜的铸造配料方法相同。虽然仅发现一枚青铜箭镞,但由于这属于消耗性的青铜武器,如果当地没有稳定的原料来源,由外地输入是难以为继的。如果这一推测成立,可以证明距今大约4000至3500年前后,相当于中原地区夏商之际,生活在西藏高原腹心地带的曲贡遗址先民已经开始铸造青铜器。
曲贡遗址的考古遗存可分为两个时期。早期文化遗存主要有灰坑22座和墓葬3座。墓葬的坑内,与人头骨混在一起的还有兽骨、马下颌骨。从这一现象看,灰坑性质可能与祭祀有关,墓葬中的人头骨、马和兽大概是随葬的牺牲品。
在曲贡遗址晚期的墓地中,考古实物还反映出高原史前先民远程文化交流的若干线索。墓地中出土了一个带柄铜镜,从造型风格看与欧亚草原及西方流行的带柄镜属于同一系统。目前考古学界认为其来源于南亚次大陆、中亚或新疆等地,也有观点认为其与我国西南地区青铜文化有关。概而论之,无论是通过战争还是贸易,这类铜镜都只能通过远距离的往来交换而获得。
曲贡遗址出土的铁饼铜镜
随着拉萨曲贡遗址的一系列考古发现,关于西藏高原史前人类迈入文明时代的研究已初见曙光,其影响重大、意义深远。
文:祝铭
作者为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23年第4期
责编:刘雅 流程制作:高宁(见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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