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位于今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尉犁县东南90公里,地处罗布泊荒漠无人区,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孔雀河烽燧群中的一座。2019至2021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对烽燧遗址实施考古发掘。这是国内首次对唐代烽燧遗址进行的主动性考古发掘项目,各项工作取得重大收获,先后获评“2020年中国考古新发现”“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远眺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修筑于孔雀河北岸的一处椭圆形红柳沙堆上。以沙堆为中心,考古工作者共发掘清理出烽燧、房屋、土埂、踏步、水塘、木栅栏、灰堆等遗迹12处。烽燧筑于沙堆顶部东侧,平面呈方形、立面呈梯形,东、北两侧因风蚀坍塌严重,由三层或四层土坯夹一层芦苇草、中部夹放胡杨栣木垒砌而成。在沙堆顶部西侧,以“减地法”(即从台地表面向下深挖形成建筑)掏挖修筑3间房屋,面积约80平方米,屋内有凉炕、灶、柱洞等遗迹,墙内壁抹草拌泥皮和白灰面。沙堆南坡下偏西部有一道人为堆积的土埂,南坡中部沿斜坡走势修建有上下沙堆的踏步,现尚存外侧护栏。在烽燧南侧的沙堆下,有一道南北向木栅栏,据推测为牲畜圈的一道墙。在沙堆西南10余米处,发现一个呈不规则圆形的水塘,水源为地下淡水,水面距现地表5.5米,塘内淤泥层中出土了陶片、石块和灰烬等。在沙堆四周的半坡上发现6处灰堆遗迹,其中5处为各类生活垃圾的堆积,一处为烽燧风蚀坍塌后顶部“突灶”垮塌后形成的堆积。倒塌的“突灶”堆积中还发现了未燃尽的芦苇束、红柳杆等遗物,据推测这是用来燃放烽火的积薪。
经过全面发掘,基本明确了烽燧各区域的布局结构,沙堆顶部为将士戍守和起居场所,下部为经年累月形成的生活垃圾堆积和牲畜活动区域,烽燧及房屋建筑等为就地取材并采用当地传统的构筑方式,体现了其因地制宜的特点。
烽燧遗址地层单一,在自然风积沙土层下只有一层唐代文化层堆积。出土的纸文书、木简上均带有明确的纪年,有“先天”“开元”“天宝”“至德”等年号。通过对文书内容的释读,可确定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为唐代“沙堆烽”故址,同时也是一处游弈所的治所,属于焉耆镇下一处基层军事管理机构。结合历史文献,可推测该烽燧是唐朝中央政府为防备吐蕃势力经青海吐谷浑道进入塔里木盆地偷袭焉耆镇而在“楼兰路”沿途修筑的军事预警设施。其始筑于长寿元年(692年)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后不久,于贞元六年(790年)吐蕃军队攻占北庭前后废弃,大致沿用了近100年。
这座烽燧遗址累计清理出土各类遗物1500余件(组),质地有陶、铜、铁、纸、木(漆)、石、骨、角、皮、草、纺织品等,以有机质文物为主。其中以883件文书最为引人注目,这也是国内烽燧遗址考古出土数量最大的一批唐代文书资料。其内容包罗万象,涉及军事、政治、经济、文化、法律、交通、社会生活、宗教信仰等方面,大到典章制度、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活动,小到私人生活的琐事。如数量最多的军事文书,内容就有时局战报、军情命令、日常巡查记录、将士换防升迁、武器资装报废申领、军粮收支账目、战马病疫处理等。其他如记载计会交牌、平安火、都游弈等巡检制度的木简实物更为国内首次出土,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此外,这里还出土了木质的杯、碗、筷、勺,陶质的缸、罐、碗、碟,染织衣服、麻鞋,弓、箭、鸣镝、铠甲等武器装备及书写文书的毛笔、纸张等,均为戍边将士日常生活、工作的实用器物。
烽燧作为预警设施,是长城防御工程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修筑烽燧是中央政府经营西域的一项重要举措。遍布天山南北的烽燧遗址,是万里长城向西的延续,在保障丝绸之路通畅、维护国家统一等方面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唐朝中央政府对西域的管理大为加强,先后设立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统辖天山南北。显庆三年(658年),安西都护府从西州迁至龟兹,设立安西四镇,焉耆为其中之一。焉耆作为连接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的咽喉要地,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唐朝中央政府采取了若干举措加强对它的管理,其中在军事上表现为修筑各级军镇设施、建构严密的镇防体系。
这座烽燧遗址出土的木简、纸文书中,新发现有掩耳守捉、焉耆守捉、榆林镇、通海镇、麻泽镇、临河烽、马铺烽、横岭烽、悭泉谷铺、猪泉谷铺、蘇累铺等军事机构及楼兰路、麻泽贼路、焉耆路等防御线路。这些军事机构及线路均不见于其他任何记载,填补了唐代安西四镇之一焉耆镇军镇防御体系历史文献记载上的空白。这些内容也展现出烽燧与周边的烽铺、镇戍、守捉、都督府、都护府等存在着密切联系,表明孔雀河沿线修筑的各级军事设施构成了焉耆镇东部的屏障,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唐朝中央政府对西域地区更加有效的管辖。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纸文书《韩朋赋》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铠甲残片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考古成果活化了历史场景,增强了历史信度,是唐朝中央政府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有效治理边疆的生动缩影,为深入研究唐代西域边防体系、丝绸之路交通保障体系、烽燧制度运行等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其对深化边疆治理研究、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研究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可谓近年来中国边疆考古、丝绸之路考古的重大发现,意义深远。
文:胡兴军
作者单位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
来源:《中国民族》杂志2023年第5期
责编:王孺杰 流程制作:高宁(见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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